那次夕阳那片海

收到叶子来信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上喝着新榨的果汁。浅蓝色的信封，干净素雅，颇像她一贯的风格。

拆开信，抽出信纸，一片干枯的叶子悠悠地飘到脚边。拾起，我哑然失笑。

这是我们之间的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写信给对方，须得随手附上一片树叶。说不清有什么寓意，倒像是一种暗号，一种标志。

叶子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这是我们大家的共识。她素来温婉恬静，骨子里却藏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与倔强。许多年以后，当我们早已学会浓妆艳抹、假意逢迎的时候，叶子还是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白衣白裙，一副冷冷的姿态。

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叶子倚在窗前看窗外的风景，外面是大片大片的水田，插着嫩油油的秧苗，绿得发亮。没有预兆地，叶子突然转过身盯着我说，我们去看海吧。去看海吧！多么有诱惑力的字眼呵。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我们翻过学校斑驳的围墙，一路小跑，登上了使向远方的列车。其实学校离海边并不远，看着很短的一段距离，只是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那也是长长的一段路。

我们是黄昏的时候才到的，恰好可以看到一轮残日挂在海岸线上摇摇欲坠。四周的天空仿佛燃烧了起来，泛着大片火红的颜色，美得像幅水墨画。我们都被这壮美的景观震撼了，仿佛有一股蠢蠢欲动的渴望要从喉口喷涌而出，撕裂漫天的阴霾。

叶子显然没有为这幅画沉醉太久。她眺望着海岸线，弯下腰，慢慢的的脱掉了鞋子，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海，目光虔诚地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余晖撒在她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海水漫过她的脚踝，渐渐的越来越深。然后她停下了，跪在海下的细沙上，双手捂着脸，微微颤抖着，大半个身子都没到了水里。似乎是过了很久，她突然哑着嗓子问我，你说，人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呆呆地站在岸边，哑然。

我们都还太年少，生命这样沉重的字眼，不适合我们去思考，当然我们也没有这个能力去思考。

我学着她的样子在沙滩跪下，掬起一捧细沙，攥紧，又松开。细细的沙子顺着指缝漏下，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时间流逝的声音。尖锐的细沙咯得膝盖生疼，我突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接着眼眶开始泛红。

这一天，距叶子父亲去世，365天。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会想起叶子在海边的姿态，美丽的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