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逸:给自己留一条地震般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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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逸:给自己留一条地震般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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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过腰际的散发,一袭丝质水墨长衣,白裙,坡跟凉鞋,跟很高,脚趾甲是红色的,左手和右手指甲是紫色和蓝色的,带着荧光。声音醇厚,底气强大,说,我不喝热水,给我来一杯冰水。

去年十•一,由北京现代舞团举办的“当舞蹈相遇诗歌”工作坊第二天,冰逸一出场,就像她开场白播放的歌剧,很热,很烈,还有冰块,但绝不仅仅是这些。

冰逸问,怎么将身体装进一只杯子里?如何用眼神跳舞?长条桌案如一条河,河岸的两边人,请用你的眼睛凝视对岸,然后用直觉说出你感觉到的他是什么样的?他今天状态又如何?他埋藏了什么秘密?

有完全不熟的,有特别熟的,有只聊过一次天的,有男男,女女,男女。完全随机,时间也并不长,大概一分钟?甚至还有一两个笑场的,可是,估计连参与者都没料到的是,你被解读的,恰恰是你被蒙蔽,被视而不见,被丢弃,或者在试图寻找的。

眼泪不会无缘无故流出来。我在现场,亲眼,亲耳,看见,听见。原来,一切看似随机的巧合都不是没有来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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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去排练厅,还是两两相对,一个静止,只是用眼神,对面的那个,随眼神起舞。冰逸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很大的水晶钵,现场不光有钵的声音,还有她即兴发出的人声。

怎么描述现场呢?诚实地讲,疗愈不都发生在咨询室里,当天完全是一场声音试验与疗愈。冰逸会用天线扫描每个人,她对A说,你有收藏癖;然后,对B说,你头上有云,一直在跟着你。

后来,采访冰逸,我问,你有特异功能吗?你是怎么做到目力所及,迅速判断出对面这个人的喜好、纠结与愿望的?冰逸说,很简单,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就是爱和专注,极大的爱,极致的专注和给予。

无疑,冰逸是非常的,她有自己的生态。她让人错愕,常常叫你拍案惊奇。究竟,纵酒高歌,还是简单朴素?冰,还是火焰?奇女子,还是女妖精?每只眼睛都像墙上的一块砖,看过去的,都是一个局部,而冰逸是那个把砖击碎了,化成水,流成河,日日夜夜在河里流动的鱼。对她来说,所有的壁垒都是在自我和宇宙之间矗立的屏障。而在随时随地可以流淌之前,她也曾在围墙里面待过许多年。

你能想像吗?整个中学时代,上课铃一响,就跑去校园抓蝴蝶,读闲书,任思绪漫天飞舞,成绩好到让老师都没办法,6岁就开始思考婚姻与人性冲突,很早就构建了自己心灵格局的老灵魂,竟用崩塌式的内线成长,和刻板的教育体制矛盾对峙,也和平共处了很多年,从中学一直到博士毕业。这段漫长的经历被冰逸形容为对一段“婚姻”,一次“承诺”的完成。她说,只有“完成”,才能放下。

所以,回头再看,如果没有关在“耶鲁斯德林图书馆209”那个小屋子里研读艺术史的不苟言笑的女博士,没有所谓的困境与围墙,也不会有后来横扫影视、教育、建筑、时尚、音乐、社会活动等诸多领域,以升降梯的速度打通精神与物质互相变现的那个很难再用一个身份和名字定义的跨界玩主。

“在任何年龄,我们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地震般的缝隙,

因为生命需要空间才能膨胀和生长。

要知道我们的生命能力是残缺的,

可能在某些时候听不见,看不见,

或者无法感知,

但只要给自己留下这个可能,

我们将最终跨越所有的障碍。”

这是冰逸曾经写给自己的一段话。

用的不仅仅是手和嘴巴,更重要的是,

她用自己的双脚将它们走出了一条路。

物质即灵性,性灵即物质。

冰逸可以做到,你,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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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没有形状的生活

记者:你的作品宽度很大,既有磅礴的水墨长卷,也有掌间的微观世界。就像你这个人,有人说你浪荡,但你也有贤良、细腻、极其善解人意的那一面。我很好奇一个怎样的人才能驾驭和统合这么多面向的可能性和美?

冰逸:其实,人之所以优美,首先一定是个丰富的人。如果一个人单面,就很乏味,而这也是现在这个社会出于效率的考虑,就是当一个人的心灵非常贫穷的时候,他是不能容忍自己的丰富性的。因为,你如果很丰富,就需要承担情感以及思想的重量。你越有感悟的能力,你承受的代价就越大。人格的旺盛,或者性情的放纵,都是因为你的灵性在奔向它需要的森林和原野。这时候,如果你生活在一个有规则的,要求统一行动和效率,甚至是非常压抑的体系里,冲突会是巨大的。

所以,真正的奢侈是什么?其实是允许自己有无比丰富的人生和无比丰富的可能性。比如,你刚才说到浪荡,什么叫浪荡?中国人的书法就是从浪荡走向了真正的书法高潮。浪荡是失去具体的形态,而获得了更多的精神可能性。我们讲至性至情,你怎么才能走出你的形态?有你独特的审美,但又不会变成一个庸俗的表演者?浪荡可以是表演出来的,这就需要巨大的定力。

心探索:你说你一直过着没有形状的生活,不要房子,不要车子,对金子也不那么在乎。

冰逸:对,居无定所,我长期租房子,长期租车子。买一个固定的房子,买一辆固定的车,这不是我要的方式。人生最大的投资是时间和生命,而最终你能获取的是这个同等量的时间和生命带来的精神享受。如果我要去承担房子,承担男子,承担车子,就要花很多精力去维护他们,我没有那么多精力。

心探索:你希望自己像一条河流?

冰逸:对。我只想做一条河流,河流没有包袱,它时刻在流动。你如果把时间都用来弄房子,弄车子、弄金子、弄男子,你的心灵怎么能有空间去丰富?

记者:就像你说,绘画其实是用空明对空虚。

冰逸:我们所有的整合都是对时空的整合。在广大的空间里,你的律动能够传扬多远,你就能够遭遇多少能激荡你律动的人。享受,并不一定要占有,贫穷的心就需要不断地自恋,因为他没有爱,所以要去占有。而一个人不占有,是因为天生优越,何须占有?用钱做什么?买来买去,无非是买一个自由。如果买的那个东西变成了我的责任,我的负担,我还要它干吗?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岁,我一直都有赚钱的机会,但我想都不想就放弃了,因为它干扰了我在精神上的前进,挡住了我的路。金子也好,银子也好,甚至思想也好,只要挡了我前进的路,立刻扫掉。

记者:其实这是极强的专注力带给你的选择能力。这种专注是天赋吗?

冰逸:不是。首先能够认识和体会到它的力量就已经很难了。现在的人心谈何专注?它是分散的,分散就是因为贫穷。太穷了,所以贪婪,忙着挣A、挣B、挣C,永远都不够。其实,天生优越的人,他不会特别在乎我是不是有这个有那个,他更关注的是,我怎么能在这条路上走得远。我们每个人都很富有,但是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一点,而是反过来教育我们,你有多么差,多么贫穷,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

记者:很多中国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

冰逸:我们的教育模式基本就是用贫穷来教育贫穷,用贫穷来滋养贫穷。这就导致中国变成了一个贫瘠的精英社会,少数人拥有极大的资源,而其他人则被教育为,你们是贫穷的。这样财富才能不分散,资源才能不分散。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安于自己很贫穷,精神上的贫穷,物质上的贫穷。要改变这种现状,第一步就是告诉每一个人,你生而有之,人人都具有这种优越感。这种信仰的给予,是一个伟大的事业,而且它不是在制造一种虚假的平等,而是告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潜能,这是价值观的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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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创造力

心探索:你说你一直想找一个纯真的男人,阿肉是这个世界给你的一个回响。

冰逸:是的,我对情感生活的要求是非常简单的,我并不想有特别复杂的期待。我一生都在追求挚爱,我认为挚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创造力,它可以创造出像阿肉这样的物质,这样的灵魂,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心探索:能吸引你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冰逸:能吸引我,也能够喜欢我这样女人的男人,他的内心一定有巨大的孔洞,他一定是心思多窍的,一定有漩涡一般的张力,有非常复杂的经历,漫长的自我发现,巨大的创造力。我喜欢的男人跟我是同质的,而不是互补类型的。我是一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非常明确地主张单身生活,但这并不等于没有爱情,因为我对婚姻制度有非常深刻的批判。

心探索:你坚定的“不婚”跟从小生长在离异家庭有关吗?

冰逸:跟童年经验没什么关系。我心智早熟,很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心灵格局和视角。父母的离婚就是我坚定主张的,我对来向我征询的法院工作人员说,让他们离婚,因为他们没有爱情。我也不需要他们承担我的成长和幸福,我自己长大。我当年只有6岁,对人性,对婚姻制度,已经有非常清晰的认识了。我不能理解,一个社会制度为什么要求没有爱情的人非要生活在一起?

心探索:但给我的感觉,你批驳的并不是婚姻本身,而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否则你不会说,你并不反对婚姻,如果有爱,你也可以万里相随,因为相守不易。

冰逸:当然。有问题的不是婚姻,而是人的本性。婚姻描述的是一个理想国,它既是一个上限,也是一个下限。下限就是它保证你不要堕落到变成一个动物,但上限是你永远都抵达不了的和谐。在中国,你知道有多少人是为了父母的压力去结婚的?有多少人是因为工作和生活的方便去结婚的?又有多少人真正是为了精神上的深层的理解而一起往前走的?这就让婚姻变得很可笑,它真正的属性在我们这个环境里面没有实现。

心探索:那你有没有见过符合你理想的婚姻?

冰逸:西方有,在中国我没有见过。首先中国的男性奴性之强,压抑之深,能跟你有深层的精神交流能力的人,少之又少。少之又少的这些男性,能够找到跟他们匹配的,有灵性、有创造力和激情的女性,这样的几率太低了。

心探索:你曾在一篇文章里引用格林的话说“最深的欲望只是简单的相伴”。怎么理解?

冰逸:陪伴的层级是不一样的,陪伴的阶段和绵长的力度也是不一样。对我来说,真正的爱是上帝的礼物。

心探索:是一个奇迹。

冰逸:对!就是奇迹。当它来临的时候,什么婚姻,什么法律,任何东西,都不是束缚,你要结婚,就结呗,你连结800次,我都祝福,因为是挚爱。

心探索:就是两个灵魂在那一刻相遇了。

冰逸:两个灵魂真正的相遇,是你可以放下一切,面对面直视彼此。那是彻骨的浪漫主义,诗情和现实的融合,是身心灵全部融合在一起的状态。你觉得它发生容易吗?很难。所以我不是简单的肤浅的反婚姻,我思考最多的是婚姻中的情感和创造力的问题。其实婚姻是这个世界最广泛的一个人生契约,但它与人性普遍不匹配。在这种契约下,很多人活得非常悲惨,他需要不断地反复地去平衡。他所平衡的,甚至不是跟伴侣之间的关系,而是跟婚姻制度的关系。那么,你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灵魂生活?你是把这个责任交给别人,交给婚姻,还是交给自己?像我,就是明确地交给了自己。

心探索:你提到婚姻与人性不匹配。从我的角度来看,人性很复杂,它有不愿被束缚渴望自由的一面,也有寻求安定的一面。

冰逸:婚姻里面重要的不是自由,而是和谐,深度的和谐,这种和谐才罕见,自由不罕见,你可以在婚姻里有无数个情人,而罕见的是,你真的就是喜欢这个人,而且你想跟他在一起,婚不婚都无所谓。前者是普遍存在的,后者是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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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你,一个是受苦的,一个是成仙的

心探索:你在一篇文字里提到一个梦,特别触动我,你说,梦见一个和尚,看着你碎了一地的影子说,孩子,受苦了,其实你有两个你,一个是受苦的,一个是成仙的。成仙的那个其实是一个幻影。

冰逸:在我们成长和修行的路上,越独立的灵魂,承担的越多,付出的代价越大,越寂寞,越深刻地知道自己跟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那你怎么样走过那个最哀伤的时刻,而让自己倍增勇气?这就是一个人和一个神的区别。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人更伟大。人更伟大是因为她注定要经历这样的万里长征。而且在这个万里长征之中,不管是凤凰涅槃,被大火烧伤,还是经历的所有痛苦、分离、挑战、谣言,我觉得那都是应得的,因为你深知你跟常人的不同。如果用这样坦然的态度来面对这个世界里你得到的孤独和遗弃,你就轻了。所以,在那些艰难的时刻,你需要的不是悲壮的视死如归,而是更多地理解其他人为什么会那样。这样,人就少了愤怒,多了平和。很多人会愤怒,会觉得自己如此超凡脱俗,人们怎么就不理解我?我的观点是,人们不需要理解某个个体,我更愿意看到他们在自己坚信的路上走出自己的花朵,而不是强加我的方式给别人。在最艰难,最多挣扎的时候,我心里的火苗永远不会熄灭,因为在最深的地方,有特别高远的那种愿望在支持着我。

心探索:你就像“冰逸”这个名字,一面是火,一面是冰,极至的感性,也极致的理性。女性感性,也更容易被情绪所困,你是怎么保持这个特质,而又不被它淹没的?

冰逸:不论男性,女性,有文学性和图像性的人都很敏感,所以他承担的负面和正面的东西也会很多。然后,他对这个世界血淋淋的现实的认识也会更深刻,所以陷入巨大的绝望感的可能性,也很多。但我一直在回避这种戏剧性,因为我觉得它没有力量,非常婆妈,尤其是女性,悲情一旦上来,基本是一种没有产出的精神状态。所以,你怎么样超越它,而把自己活得非常轻盈,让它有转变的可能?你怎么能把所有常人认为的不幸像衣服一样脱下来,用更美的更温柔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不愤怒,不尴尬,不觉得自己委屈,还能特别坦然地继续向着阳光走去?这个才是最好的生活,也是真正的修行课题。

心探索:自然中的一些意象很有趣,你看心的形状,跟眼泪、露水,种子还有石头都很像。

冰逸:如常地看待分离,看待死亡,我们就会平静。不管经历多大的战争,多少的灾难,在宇宙眼里,就如同花开花落。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自我中心了。当你陷在愁苦里出不来的时候,想想你身后的那尊佛,那块石头,他会怎么想?当你这样切换频率的时候,所有的苦难都会像水一样流走。

心探索:你曾说你是有坚定信仰的人?

冰逸:是的。我的信仰很简单,要用中国人的说法,就是真善美;要用西方人的说法,就是崇高;用我的语言,就是爱和创造。不管怎么说,本质是一样的,它是一种更纯化的生存状态。

2016-04-12 22:57:56更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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